巾城/文
苏州河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去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啊。
1
在结束前
他看到
一片大大的海
一条小小的鱼
在结束前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在心里画出
一片大大的海
一条小小的鱼
2
她在影子上
默默刻下
日晕
影子
是献给自己的
日晕
是献给影子的
夜半三更时的雨
是献给他的
3
那个夏天
没有风
风在那个夏天
是一只消遁于无形的鸟
扑闪后
留下的白
4
你
站在那里
我
站在这里
没有人站在我们中间
你
看不见我
我
站在这里
没有人站在我们中间
你
走向远方
我
站在这里
没有人站在我们中间
没有人
走向远方
我
站在这里
你忘了自己曾站在哪里
5
贾宏声
周迅
娄烨
贾宏声
消失的周迅
娄烨
贾宏声
周迅
被禁声的娄烨
周迅
娄烨
贾宏声已经死了
你撒谎。
（2012年4月15日凌晨于寓）
城市
1
香樟树靠在墙上，
树上停着乌鸦，奄奄一息。
乌鸦的嘴叼著黄金，打著赌场的烙印。
孩子们从远方跑来，
长发飘飘，银丝带款款。
孩子们的笑声淹没道路的方向。
你站在远处招唤，我看到了
你落在风中的影子。
你的手里拿著刀，眼里
写满一个陌生人的荒凉。
香樟树靠在墙上，
路灯下，墙的倒影
遮住了半个天空。
2
我听到那些凄厉的叫喊，
我听到风吹马路的声音，
我听到家人在远处呼喊，
我听见你说，
夜深了，我们走吧。
我挽起你的手，
仿佛握着匕首。
我拉着你
走向看不见的远方。
3
眼前，蔓延著一片废墟。
我们站在废墟中，
像两个被梦到的人。
偶然间，我们离开，
偶然间，又回到这个地方，
偶然间，我们永远地消失。
4
下雨了。
5
你站在岸边
奋力收着鱼网。
而我躲在乌云里
笑著数你洒下的网里
圈住多少无辜的黎明。
6
桥上，两个人
打着花伞，唱着越剧，用余光
炙烤公园的树林、花坛、草地、小道，
笑吟吟地吞噬蒙蒙细雨的夜
和夜里出来散步的林妹妹。
我把这些编成故事
塞进孩子们被打下烙印的光明。
7
光明在你的心里。
而现在，只有一个装满叉的信封。
乌鸦飞过来，麻雀飞过来。
我看到你挥舞手臂
装作也要飞过来。
8
我在你身后
刻下最后一块空白。
他们离去的时候
带走了作画用的枪。
现在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夜里，河水泛滥，
淹没了城市狂欢的蚂蚁。
你说，我们回家吧，天亮了。
我看到
你的手心
涂满油光发亮的太阳。
（2008，北京）
由汉娄的诗联想
夜挂在我的脖子上，
有时，像个小孩。
一个死了的小孩，
四肢张开，
头发垂在脸上。
我试图看清她的眼睛。
她的
紫色的化脓的眼睛。
可是突然间
她的脸燃烧起来，
带著回家时常有的
一点点恐惧。
（2009）
四月十七日，于曼哈顿拜访Mr. D途中
1
眼窝呈橘色凸显
移动的视觉
将人们手中
冒出浓烟的组合日程表
从一端移至另一端
一只不起眼的熊剖开胃囊
“打扰了。”我打开玻璃门
送上精心准备的花束和纸张
灯光舞蹈
2
五十岁，女性，混血
愁眉苦脸，言语
几乎没有形容词
她用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没有加糖和奶油的咖啡
侵入深处的管道
撕碎孩子的头发
3
走廊
天花板呈紫色
夹着花纹
似乎通向某个非洲国家
他们从墙体走出
西装领带
手拿二鱼和五饼
背后响起枪声
划过耳膜时
二十二年如烟去
有个人站在门后微微一笑
花哨的领带遮住他的脸
4
歌舞表演
伸出的腿
他们说：“跳下来啊！”
他们喊著，东倒西歪
他们喊著：“跳下来啊！”
你一闭眼
转瞬黎明
5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害怕
我害怕
我害怕
那背后一定藏着什么
键盘围着腰旋转
那背后一定藏着什么
打乱的快捷键
发出高脚杯相撞的玲珑声
我扶住墙
想着你在这里
想着你在那里
而你不言语
那背后一定藏着什么
6
雪自地底升起
你或许也曾习惯于
在表示温度的记号后面
再加一个“C”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我写古诗体
你唱歌
我们家没有钢琴
所以我把塑料膜做的键盘
在你生日那天放在饭桌上
那时我们没有多少朋友
那时的城市和现在一样充满惊恐
那时，我们也知道有个地方叫曼哈顿
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7
墓冢无根
出于好奇
女士们带著宠物狗围上去
掀开一层外套
掀开第二层
出于心满意足或失落
女士们带著宠物狗离开
8
红
红楼
红人
红本本和它的子孙
蓝色
我看了又看
我跟在后面
我总以为
能发现什么深不见底的忧伤
9
七
八十五
八十六
八十九
四百四十八
记下来
当做食物
当做理想
当做绝望
10
她们
这是我惟一可以用的称呼
她们坐在舞台上
面对面
敲着琴
粗糙的快餐店里
我在指尖
一一刻下远方的城市里
那些死去的人的脸庞和名字
11
而你将不再怀念
关于那只猫的一切
关于第一个向你微笑的男孩
关于那场雨
关于十四岁
关于水塔
关于旧城
关于迟了一年才收到的明信片
关于车祸、演唱会、电影、三岛由纪夫的小说
12
他们在门前唤你的名字
一个男人
一个女人
另一个男人
同一个女人
也许还有人没说话
从沃尔玛购置的绳索
套住坚硬的帘幕
我忍住不观望
你忍住不说话
也许你摇头或点头了
我想起还有一块面包
在浴室浸泡了三天两夜
我塞进嘴里
我以为
你会立刻跑过来吻住我的嘴
13
天晴了
14
斜跨过半个街区的巨型老鼠
将广告牌痴情凝望
尽管那是假的
至少不被认为是完全真的
同一时间
虔诚的姊妹们
正闭着眼手握《罗马书》
灵里充满感动
我觉得有些冷
红色的外套
往外嘶嘶掉著毛线
我抢来一个公共垃圾桶
将死在里面的人的衣服扒下来
裹住下半身
15
大房子白得刺眼
巧克力粘在上面
被无情地融成选票
16
最后我敲了敲门
我敲了敲门
我又敲了敲门
Mr. D从侧面楼梯
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抱着一把椅子
维多利亚时代的仿制品
“你好吗？”他说
将我让进屋
（2011年4月21日，纽约）
鸟的诗
一首鸟的诗
不该包括翅膀。
因为翅膀基于鸟
就像轮胎基于汽车，
思想基于人类。
台灯光照亮
被旅行箱挡住的墙角。
孩子住在针叶林中，
口袋里塞满希望。
一只鸟越过河岸
落在水中，
平静地变成泡沫。
我拾起变硬后
留下的铅灰、钢渣和大麦糠，
最终也没有找到走出去的路。
（2010年4月29日，欧柏林）
驾驶座
直道是一个虚幻的名词。
沾满泥水的陆虎
只剩下立体环绕声音箱
周而复始地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播放。
而我们驻留原地
看着候鸟从河对岸升起。
随后转身，直到
道路消失。
（2009年12月，费城）
As in a Dream
他们始终不能相信那座桥。
他们举起双手，高喊著不存在的名字。
没有人迈出脚步。
直到他们老了，一个个死去。
当最后一个人爬上桥，他的脚下是坚实的桥栏。
准备起跳的那一刹那，
他忽然看见光芒。
（2010年1月，纽约）
为什么
为什么
一切都是人为的
为什么
那个为所欲为的人不是我
（2004年，北京）
昨天
给约翰•列侬
墙角的秋千
还在漫无目的地摇着
昨天 运河上空
还有抑郁的风筝飞过
昨天 让我们忘了昨天吧
路灯下的野猫睁大了双眼
望著街心公园
似有似无的浪漫
你清了清嗓子
开始回忆那些早已忘却的理想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少年的心
对抗的是一个世纪的压抑
斑斓夜色中
又有谁会凝想一声枪响的背后
天际的沉默
琴弦变得脆弱了
每天升起的太阳
也不再露出微笑
其实那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昨天
拧断的绳索压瘫了诗人的床
我像个孩子一样
回到那个季节
雨天的革命
（2007）
自由
那天你穿过森严的铁窗
穿过寂静的草坪
穿过警声飞扬的张力
你来到这里
听不到泪水低落的声音
用刑的枪早已上好子弹
无限的抉择
最后的留恋中你期待一个最单纯的世界
没有日月
没有山河
没有那座走过千百遍的庭院
没有那个庭院深处
幽幽吹过来的晚风
你默默等待
黎明无沙
天地融于一片寂静之光
你凝视着前方微笑
笑容在某一处凝聚
于是你想起那个刀下的女人
在血色的帷幕后面
轻轻刻下的自由
（2005）
老农
老农已经三十年没有劳动
田地干裂
农具有条不紊地散落
老农孑然一生
一双没有颜色的手套
塞满孩子的尸体
老农有着一张平凡的脸
（2005）
简句二章
Ⅰ
世界
砂锅
剧场
Ⅱ
虚假信念
现实信条
美丽在存在背后
做出去妓院的手势
（2005）
济公传
那个下午面包显得不再重要了
到处弥漫著浓浓的油烟，到处是人们狂奔后留下的泥泞
那个下午，天空的颜色令人窒息
就是那个下午他沿着崎岖的山路而下
生平第一次穿越了荆棘和潮湿的灌木
那个下午人们少见地没有叫喊
他们的心被一块厚厚的钢铁占据，肺在冰山的裂缝中燃烧
我们的救世主就这样下凡了
那模样更像一个乞讨了半辈子的乞丐
可是人们忽然地矗立，接著肃然起敬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在一次无与伦比的灾难后出现
我们肃然起敬，交头接耳，仰腹大笑（周而复始）
阿门
（2007）
天堂门
废墟透明。
脸的幻影
浮现在
离尖角很近的沙漠。
我
朝向你，
朝向一个
不存在的意淫。
我打着手势，
那边来了台风，
吹起树叶
吹起树叶上
丝绸雕成的纹理。
你在月亮下面。
月亮上
有一只带角的兔子。
兔子的角
是一面镜子。
你在镜子上
握一株麦芒色的晚霞。
现在
满天都是树叶了。
我看不见你，
我看不见，
看不见你，
月亮，
树，
看不见方向。
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看不见埃及，
看不见金字塔。
我解开皮带。
皮带
原本在腰间
像一条蛇。
我用皮带抽打树叶。
树叶碎，
树叶裂，
树叶碎裂的样子
像个婴儿
躺在樱花瓣铺成的席梦思上。
哭声
像一首歌，
唱过孤舟蓑笠翁，
唱过锦瑟无端五十弦，
唱过落红不是无情物，
唱过灯火阑珊，
唱过彻夜未央，
唱过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哭声停在树叶中间，
我
拾起
变冷后落下的
眼泪和碎片。
你知道吗？
我住在这里很久了。
没有房子，
没有家，
没有土地，
没有汽车。
我守着这座孤独的庭院，
院里只有一座又一座隆起的细沙，
那是我惟一的食物。
我与世隔绝，
日复一日望著天发呆，
白天发浑浊的呆，
夜里发抽疯的呆，
一边发呆一边抽筋，
一边发呆一边手淫，
一边发呆一边咳嗽，
一边发呆一边把沙子塞进嘴里。
沙子是甜的，
甜过冬季落下的冰。
我把吞蚀后的排泄物烧干
做成盛水的碗。
你知道吗？
每当我看到
碗里那张稀释的脸
就会想起那些
存放于遥远南方的
似曾相识的河川。
号角声传来，
又快要下树叶。
我要把头抬起来。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吗？
那是太阳，那是天空，那些望不到边的
是青铜留下的屑。
你还在睡觉吗？
你的小摇篮
我怎么看不见了？
你睡得香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谢谢你给我的这些梦，
我知道，我想起来了！
环形废墟、博尔赫斯、天堂。
是啊是啊，拐角，笑脸，橘红色的灯，
是啊是啊，你看到了吗？
你说话啊！
不！你尽管安心睡觉，
我喜欢睡着的你，我喜欢
和睡着的你说梦话，我喜欢
听你在遥远的地方轻轻地笑。
我喜欢。我喜欢。
是啊，我喜欢。
可是……
你是谁呢？你会是谁呢？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我再也找不到你。
你再也不说话。我向前走。我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穿过角落，穿过铁质的篱笆，穿过沙漠。
镜子里躺着洛丽塔的钢琴，废墟的烟雾中我看不见。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钢琴！钢琴！我想起你坐在上面长发披下我想起你的脸你脸上的生命线我想起你躺在上面
轻轻地
缓缓地
你躺在上面躺在上面躺在上面
你躺在上面
弹那些我不认识的和弦；
你在上面行走飞舞飘荡歌唱游离愉悦躺着做梦我没有看见！
但我听到了！是的我听到了！我听到窗户大门灯管光亮萤火虫黑海我听到北京！
我听到那座城市的一切像卷起的流云飞向一座看不见的斜塔！
我听到绑在半空的绳索在风中融化奔跑在上面的生物坠落于深渊！
我听到年迈的子宫嚎叫著流出绿色的血将象征未来的利剑指向鲍家街43号！
我听到易拉罐一个接一个撕裂硫磺漫流淹没了青色的帷幔！
我看到上帝！在那些帷幔上面！留下！一条！谈谈的！血痕！
是的我听到！是的我看到！那些长着红点的人！那些退去皮的人！那些没有性别的人！
那些爬行或飞行的蚁！那些水里或树上的鸟！那些有头或无尾的尸体！城市！城市！城市！
城市里滋养的灰烬！城市里糜烂的香水！城市里放纵的长袖低胸银边女士衫！
你从那里走来！隧道！黑影！山！路灯！你走来！我装作没有看见可是苍蝇飞舞！
那些喝醉酒的人，那些吃过泡面的人，那些住在地下室的人，那些摇滚歌手，他们也来了！
那些在手臂上打洞的人，那些吃过营养激素的人，那些把号嘴扎进身体的人，他们也来了！
那些在街上摇晃的人，那些在飞驰的车前颓然倒下的人，那些没穿短裤的人，他们也来了！
那些把圣经挂在脸上的人，那些左脚长痣的人，那些从一一直数到死的女人，他们都来了！
那些拔断D弦的吉他，那些厌倦垃圾丛的流浪狗，那些叼著胸罩屁股冒烟的熊！
那些策划火灾的交响乐队，那些揉成纸团的油画，那些缺一个角的马桶，那些吟到一半的诗！
那些柏油马路！那些铅皮工房！那些硫磺美食店！番茄化妆品！蓝色乳房！
哦，那些，那些，那些！我想起那些！可是，可是，不！天空！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曾去西单王府井崇文门虎坊桥菜市口椿树馆中关村白纸坊车公庄广安门西便门永定门！
我曾一粒一粒地翻沙我将它们装入黄金漏勺我看到沙子一点一点地流掉我想起你的眼泪！
我从南三环往北走寻找你可能落在那里的树枝我看到行人匆匆掠过飘雪渐起我没有逃！
我睡在街上听到左边的地道里响起一把落魄的吉他我走过去看到补丁的琴袋里装着你的脸！
我给他两毛钱说是不是少了他说兄弟你在北京而我在洛克兰我在那里比你幸福！
是吗你在洛克兰吗为什么我不能去那里那里的雪茄好吗那里的威士忌能不能让你爽够！
我想起我应该去洛克兰过生日而不是麦乐迪麦乐迪是个傻逼地方有一些傻逼唱着歌喝着酒！
我看见他们的脸在晃我想起鲁迅我想起我曾有一把电钻打出的孔拥有海伦小婊子的光泽！
我想起安哲罗普洛斯卷起尤利西斯最后一卷胶带把喝了一半的可乐扔向平躺床上的女主角！
我想起克拉姆幽幽地扭断琴弦告诉顶上的灯光师你旁边扶栏上蹲著的油渍就是黑天使！
我想起那么多晚上曾坐在体育公园的土坡上拿著劣质罐装啤酒把吐出来的黄水拼成天安门！
我想起那天我最后一次从天堂返回蓦然看到环形楼梯的下面是万丈深渊！
我想起你。我想起你写过的文字。我想起第二段后面只有三个点。我想起中文不是这样的。
我想起 Damien Rice 的倒数第三首歌我不知道他按弦的那只手破了没有。
我想起你说的那个屏幕和那首开到最大声听了五百遍的圣咏我说小妹妹那不是圣咏。
我说。我对着镜子说。我对着你说。你面朝镜子。我想说春暖花开。可是我说
我爱你。
我说，我爱你。我爱你。
我像一个疯子，而你像一个婊子。
可是我说，声音充满无以名状的悲伤。
我说，我爱你。
坐在地上的
是一只青鸟。
风停了，
马上
会落下雨来。
雨是金色的，
夹带著石头，风筝的
残骼，鸟的羽毛，和
遗失的黄梁。
青鸟死去很久了，
我甚至近乎遗忘。
可是忽然间，
我想起他们走之前
摇手说的话。
他们说，鸟
是会死的；
他们说，你
不要不相信。
他们说，当一切都死了，
当一切都走了，
当什么都不再留下的时候，
你要
留在这里，
你要
留下，
等到那个
花开的季节。
等到
那个季节。
等。
等。
我随手捡起一片掉落的叶，我知道
你在那里，像这片土地上默默藏着的很多人一样，
像没有力气再去洒脱的北极星一样，
像你一样。
像很多年前的我一样。
我没有来。我不会来了。
我早已安乐于此，
享受荒原。
（2008，北京）
鱼的诗
一条发光的鱼
落在烟袋斜街拐角的路上。
活蹦乱跳的鱼，
鳞片上残留着海盐和交错的鱼类文字。
昏黄的灯光直挺挺地打下，
像无数只蚂蚁
演一场静止的戏剧。
托盘与茶具滞空，
悄无声息地飞出阿苏卡木锈的窗口。
孩子们跑过来。
孩子们
悄悄地将手背在脑后。
茶具飞起来，摔在地上。
而发光的鱼颤抖著
最后觑了一眼这座陌生的城市。
（2009，北京）
苏州河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去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啊。
1
在结束前
他看到
一片大大的海
一条小小的鱼
在结束前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在心里画出
一片大大的海
一条小小的鱼
2
她在影子上
默默刻下
日晕
影子
是献给自己的
日晕
是献给影子的
夜半三更时的雨
是献给他的
3
那个夏天
没有风
风在那个夏天
是一只消遁于无形的鸟
扑闪后
留下的白
4
你
站在那里
我
站在这里
没有人站在我们中间
你
看不见我
我
站在这里
没有人站在我们中间
你
走向远方
我
站在这里
没有人站在我们中间
没有人
走向远方
我
站在这里
你忘了自己曾站在哪里
5
贾宏声
周迅
娄烨
贾宏声
消失的周迅
娄烨
贾宏声
周迅
被禁声的娄烨
周迅
娄烨
贾宏声已经死了
你撒谎。
（2012年4月15日凌晨于寓）
城市
1
香樟树靠在墙上，
树上停着乌鸦，奄奄一息。
乌鸦的嘴叼著黄金，打著赌场的烙印。
孩子们从远方跑来，
长发飘飘，银丝带款款。
孩子们的笑声淹没道路的方向。
你站在远处招唤，我看到了
你落在风中的影子。
你的手里拿著刀，眼里
写满一个陌生人的荒凉。
香樟树靠在墙上，
路灯下，墙的倒影
遮住了半个天空。
2
我听到那些凄厉的叫喊，
我听到风吹马路的声音，
我听到家人在远处呼喊，
我听见你说，
夜深了，我们走吧。
我挽起你的手，
仿佛握着匕首。
我拉着你
走向看不见的远方。
3
眼前，蔓延著一片废墟。
我们站在废墟中，
像两个被梦到的人。
偶然间，我们离开，
偶然间，又回到这个地方，
偶然间，我们永远地消失。
4
下雨了。
5
你站在岸边
奋力收着鱼网。
而我躲在乌云里
笑著数你洒下的网里
圈住多少无辜的黎明。
6
桥上，两个人
打着花伞，唱着越剧，用余光
炙烤公园的树林、花坛、草地、小道，
笑吟吟地吞噬蒙蒙细雨的夜
和夜里出来散步的林妹妹。
我把这些编成故事
塞进孩子们被打下烙印的光明。
7
光明在你的心里。
而现在，只有一个装满叉的信封。
乌鸦飞过来，麻雀飞过来。
我看到你挥舞手臂
装作也要飞过来。
8
我在你身后
刻下最后一块空白。
他们离去的时候
带走了作画用的枪。
现在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夜里，河水泛滥，
淹没了城市狂欢的蚂蚁。
你说，我们回家吧，天亮了。
我看到
你的手心
涂满油光发亮的太阳。
（2008，北京）
由汉娄的诗联想
夜挂在我的脖子上，
有时，像个小孩。
一个死了的小孩，
四肢张开，
头发垂在脸上。
我试图看清她的眼睛。
她的
紫色的化脓的眼睛。
可是突然间
她的脸燃烧起来，
带著回家时常有的
一点点恐惧。
（2009）
四月十七日，于曼哈顿拜访Mr. D途中
1
眼窝呈橘色凸显
移动的视觉
将人们手中
冒出浓烟的组合日程表
从一端移至另一端
一只不起眼的熊剖开胃囊
“打扰了。”我打开玻璃门
送上精心准备的花束和纸张
灯光舞蹈
2
五十岁，女性，混血
愁眉苦脸，言语
几乎没有形容词
她用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没有加糖和奶油的咖啡
侵入深处的管道
撕碎孩子的头发
3
走廊
天花板呈紫色
夹着花纹
似乎通向某个非洲国家
他们从墙体走出
西装领带
手拿二鱼和五饼
背后响起枪声
划过耳膜时
二十二年如烟去
有个人站在门后微微一笑
花哨的领带遮住他的脸
4
歌舞表演
伸出的腿
他们说：“跳下来啊！”
他们喊著，东倒西歪
他们喊著：“跳下来啊！”
你一闭眼
转瞬黎明
5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害怕
我害怕
我害怕
那背后一定藏着什么
键盘围着腰旋转
那背后一定藏着什么
打乱的快捷键
发出高脚杯相撞的玲珑声
我扶住墙
想着你在这里
想着你在那里
而你不言语
那背后一定藏着什么
6
雪自地底升起
你或许也曾习惯于
在表示温度的记号后面
再加一个“C”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我写古诗体
你唱歌
我们家没有钢琴
所以我把塑料膜做的键盘
在你生日那天放在饭桌上
那时我们没有多少朋友
那时的城市和现在一样充满惊恐
那时，我们也知道有个地方叫曼哈顿
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7
墓冢无根
出于好奇
女士们带著宠物狗围上去
掀开一层外套
掀开第二层
出于心满意足或失落
女士们带著宠物狗离开
8
红
红楼
红人
红本本和它的子孙
蓝色
我看了又看
我跟在后面
我总以为
能发现什么深不见底的忧伤
9
七
八十五
八十六
八十九
四百四十八
记下来
当做食物
当做理想
当做绝望
10
她们
这是我惟一可以用的称呼
她们坐在舞台上
面对面
敲着琴
粗糙的快餐店里
我在指尖
一一刻下远方的城市里
那些死去的人的脸庞和名字
11
而你将不再怀念
关于那只猫的一切
关于第一个向你微笑的男孩
关于那场雨
关于十四岁
关于水塔
关于旧城
关于迟了一年才收到的明信片
关于车祸、演唱会、电影、三岛由纪夫的小说
12
他们在门前唤你的名字
一个男人
一个女人
另一个男人
同一个女人
也许还有人没说话
从沃尔玛购置的绳索
套住坚硬的帘幕
我忍住不观望
你忍住不说话
也许你摇头或点头了
我想起还有一块面包
在浴室浸泡了三天两夜
我塞进嘴里
我以为
你会立刻跑过来吻住我的嘴
13
天晴了
14
斜跨过半个街区的巨型老鼠
将广告牌痴情凝望
尽管那是假的
至少不被认为是完全真的
同一时间
虔诚的姊妹们
正闭着眼手握《罗马书》
灵里充满感动
我觉得有些冷
红色的外套
往外嘶嘶掉著毛线
我抢来一个公共垃圾桶
将死在里面的人的衣服扒下来
裹住下半身
15
大房子白得刺眼
巧克力粘在上面
被无情地融成选票
16
最后我敲了敲门
我敲了敲门
我又敲了敲门
Mr. D从侧面楼梯
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抱着一把椅子
维多利亚时代的仿制品
“你好吗？”他说
将我让进屋
（2011年4月21日，纽约）
鸟的诗
一首鸟的诗
不该包括翅膀。
因为翅膀基于鸟
就像轮胎基于汽车，
思想基于人类。
台灯光照亮
被旅行箱挡住的墙角。
孩子住在针叶林中，
口袋里塞满希望。
一只鸟越过河岸
落在水中，
平静地变成泡沫。
我拾起变硬后
留下的铅灰、钢渣和大麦糠，
最终也没有找到走出去的路。
（2010年4月29日，欧柏林）
驾驶座
直道是一个虚幻的名词。
沾满泥水的陆虎
只剩下立体环绕声音箱
周而复始地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播放。
而我们驻留原地
看着候鸟从河对岸升起。
随后转身，直到
道路消失。
（2009年12月，费城）
As in a Dream
他们始终不能相信那座桥。
他们举起双手，高喊著不存在的名字。
没有人迈出脚步。
直到他们老了，一个个死去。
当最后一个人爬上桥，他的脚下是坚实的桥栏。
准备起跳的那一刹那，
他忽然看见光芒。
（2010年1月，纽约）
为什么
为什么
一切都是人为的
为什么
那个为所欲为的人不是我
（2004年，北京）
昨天
给约翰•列侬
墙角的秋千
还在漫无目的地摇着
昨天 运河上空
还有抑郁的风筝飞过
昨天 让我们忘了昨天吧
路灯下的野猫睁大了双眼
望著街心公园
似有似无的浪漫
你清了清嗓子
开始回忆那些早已忘却的理想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少年的心
对抗的是一个世纪的压抑
斑斓夜色中
又有谁会凝想一声枪响的背后
天际的沉默
琴弦变得脆弱了
每天升起的太阳
也不再露出微笑
其实那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昨天
拧断的绳索压瘫了诗人的床
我像个孩子一样
回到那个季节
雨天的革命
（2007）
自由
那天你穿过森严的铁窗
穿过寂静的草坪
穿过警声飞扬的张力
你来到这里
听不到泪水低落的声音
用刑的枪早已上好子弹
无限的抉择
最后的留恋中你期待一个最单纯的世界
没有日月
没有山河
没有那座走过千百遍的庭院
没有那个庭院深处
幽幽吹过来的晚风
你默默等待
黎明无沙
天地融于一片寂静之光
你凝视着前方微笑
笑容在某一处凝聚
于是你想起那个刀下的女人
在血色的帷幕后面
轻轻刻下的自由
（2005）
老农
老农已经三十年没有劳动
田地干裂
农具有条不紊地散落
老农孑然一生
一双没有颜色的手套
塞满孩子的尸体
老农有着一张平凡的脸
（2005）
简句二章
Ⅰ
世界
砂锅
剧场
Ⅱ
虚假信念
现实信条
美丽在存在背后
做出去妓院的手势
（2005）
济公传
那个下午面包显得不再重要了
到处弥漫著浓浓的油烟，到处是人们狂奔后留下的泥泞
那个下午，天空的颜色令人窒息
就是那个下午他沿着崎岖的山路而下
生平第一次穿越了荆棘和潮湿的灌木
那个下午人们少见地没有叫喊
他们的心被一块厚厚的钢铁占据，肺在冰山的裂缝中燃烧
我们的救世主就这样下凡了
那模样更像一个乞讨了半辈子的乞丐
可是人们忽然地矗立，接著肃然起敬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在一次无与伦比的灾难后出现
我们肃然起敬，交头接耳，仰腹大笑（周而复始）
阿门
（2007）
天堂门
废墟透明。
脸的幻影
浮现在
离尖角很近的沙漠。
我
朝向你，
朝向一个
不存在的意淫。
我打着手势，
那边来了台风，
吹起树叶
吹起树叶上
丝绸雕成的纹理。
你在月亮下面。
月亮上
有一只带角的兔子。
兔子的角
是一面镜子。
你在镜子上
握一株麦芒色的晚霞。
现在
满天都是树叶了。
我看不见你，
我看不见，
看不见你，
月亮，
树，
看不见方向。
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看不见埃及，
看不见金字塔。
我解开皮带。
皮带
原本在腰间
像一条蛇。
我用皮带抽打树叶。
树叶碎，
树叶裂，
树叶碎裂的样子
像个婴儿
躺在樱花瓣铺成的席梦思上。
哭声
像一首歌，
唱过孤舟蓑笠翁，
唱过锦瑟无端五十弦，
唱过落红不是无情物，
唱过灯火阑珊，
唱过彻夜未央，
唱过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哭声停在树叶中间，
我
拾起
变冷后落下的
眼泪和碎片。
你知道吗？
我住在这里很久了。
没有房子，
没有家，
没有土地，
没有汽车。
我守着这座孤独的庭院，
院里只有一座又一座隆起的细沙，
那是我惟一的食物。
我与世隔绝，
日复一日望著天发呆，
白天发浑浊的呆，
夜里发抽疯的呆，
一边发呆一边抽筋，
一边发呆一边手淫，
一边发呆一边咳嗽，
一边发呆一边把沙子塞进嘴里。
沙子是甜的，
甜过冬季落下的冰。
我把吞蚀后的排泄物烧干
做成盛水的碗。
你知道吗？
每当我看到
碗里那张稀释的脸
就会想起那些
存放于遥远南方的
似曾相识的河川。
号角声传来，
又快要下树叶。
我要把头抬起来。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吗？
那是太阳，那是天空，那些望不到边的
是青铜留下的屑。
你还在睡觉吗？
你的小摇篮
我怎么看不见了？
你睡得香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谢谢你给我的这些梦，
我知道，我想起来了！
环形废墟、博尔赫斯、天堂。
是啊是啊，拐角，笑脸，橘红色的灯，
是啊是啊，你看到了吗？
你说话啊！
不！你尽管安心睡觉，
我喜欢睡着的你，我喜欢
和睡着的你说梦话，我喜欢
听你在遥远的地方轻轻地笑。
我喜欢。我喜欢。
是啊，我喜欢。
可是……
你是谁呢？你会是谁呢？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我再也找不到你。
你再也不说话。我向前走。我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穿过角落，穿过铁质的篱笆，穿过沙漠。
镜子里躺着洛丽塔的钢琴，废墟的烟雾中我看不见。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钢琴！钢琴！我想起你坐在上面长发披下我想起你的脸你脸上的生命线我想起你躺在上面
轻轻地
缓缓地
你躺在上面躺在上面躺在上面
你躺在上面
弹那些我不认识的和弦；
你在上面行走飞舞飘荡歌唱游离愉悦躺着做梦我没有看见！
但我听到了！是的我听到了！我听到窗户大门灯管光亮萤火虫黑海我听到北京！
我听到那座城市的一切像卷起的流云飞向一座看不见的斜塔！
我听到绑在半空的绳索在风中融化奔跑在上面的生物坠落于深渊！
我听到年迈的子宫嚎叫著流出绿色的血将象征未来的利剑指向鲍家街43号！
我听到易拉罐一个接一个撕裂硫磺漫流淹没了青色的帷幔！
我看到上帝！在那些帷幔上面！留下！一条！谈谈的！血痕！
是的我听到！是的我看到！那些长着红点的人！那些退去皮的人！那些没有性别的人！
那些爬行或飞行的蚁！那些水里或树上的鸟！那些有头或无尾的尸体！城市！城市！城市！
城市里滋养的灰烬！城市里糜烂的香水！城市里放纵的长袖低胸银边女士衫！
你从那里走来！隧道！黑影！山！路灯！你走来！我装作没有看见可是苍蝇飞舞！
那些喝醉酒的人，那些吃过泡面的人，那些住在地下室的人，那些摇滚歌手，他们也来了！
那些在手臂上打洞的人，那些吃过营养激素的人，那些把号嘴扎进身体的人，他们也来了！
那些在街上摇晃的人，那些在飞驰的车前颓然倒下的人，那些没穿短裤的人，他们也来了！
那些把圣经挂在脸上的人，那些左脚长痣的人，那些从一一直数到死的女人，他们都来了！
那些拔断D弦的吉他，那些厌倦垃圾丛的流浪狗，那些叼著胸罩屁股冒烟的熊！
那些策划火灾的交响乐队，那些揉成纸团的油画，那些缺一个角的马桶，那些吟到一半的诗！
那些柏油马路！那些铅皮工房！那些硫磺美食店！番茄化妆品！蓝色乳房！
哦，那些，那些，那些！我想起那些！可是，可是，不！天空！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曾去西单王府井崇文门虎坊桥菜市口椿树馆中关村白纸坊车公庄广安门西便门永定门！
我曾一粒一粒地翻沙我将它们装入黄金漏勺我看到沙子一点一点地流掉我想起你的眼泪！
我从南三环往北走寻找你可能落在那里的树枝我看到行人匆匆掠过飘雪渐起我没有逃！
我睡在街上听到左边的地道里响起一把落魄的吉他我走过去看到补丁的琴袋里装着你的脸！
我给他两毛钱说是不是少了他说兄弟你在北京而我在洛克兰我在那里比你幸福！
是吗你在洛克兰吗为什么我不能去那里那里的雪茄好吗那里的威士忌能不能让你爽够！
我想起我应该去洛克兰过生日而不是麦乐迪麦乐迪是个傻逼地方有一些傻逼唱着歌喝着酒！
我看见他们的脸在晃我想起鲁迅我想起我曾有一把电钻打出的孔拥有海伦小婊子的光泽！
我想起安哲罗普洛斯卷起尤利西斯最后一卷胶带把喝了一半的可乐扔向平躺床上的女主角！
我想起克拉姆幽幽地扭断琴弦告诉顶上的灯光师你旁边扶栏上蹲著的油渍就是黑天使！
我想起那么多晚上曾坐在体育公园的土坡上拿著劣质罐装啤酒把吐出来的黄水拼成天安门！
我想起那天我最后一次从天堂返回蓦然看到环形楼梯的下面是万丈深渊！
我想起你。我想起你写过的文字。我想起第二段后面只有三个点。我想起中文不是这样的。
我想起 Damien Rice 的倒数第三首歌我不知道他按弦的那只手破了没有。
我想起你说的那个屏幕和那首开到最大声听了五百遍的圣咏我说小妹妹那不是圣咏。
我说。我对着镜子说。我对着你说。你面朝镜子。我想说春暖花开。可是我说
我爱你。
我说，我爱你。我爱你。
我像一个疯子，而你像一个婊子。
可是我说，声音充满无以名状的悲伤。
我说，我爱你。
坐在地上的
是一只青鸟。
风停了，
马上
会落下雨来。
雨是金色的，
夹带著石头，风筝的
残骼，鸟的羽毛，和
遗失的黄梁。
青鸟死去很久了，
我甚至近乎遗忘。
可是忽然间，
我想起他们走之前
摇手说的话。
他们说，鸟
是会死的；
他们说，你
不要不相信。
他们说，当一切都死了，
当一切都走了，
当什么都不再留下的时候，
你要
留在这里，
你要
留下，
等到那个
花开的季节。
等到
那个季节。
等。
等。
我随手捡起一片掉落的叶，我知道
你在那里，像这片土地上默默藏着的很多人一样，
像没有力气再去洒脱的北极星一样，
像你一样。
像很多年前的我一样。
我没有来。我不会来了。
我早已安乐于此，
享受荒原。
（2008，北京）
鱼的诗
一条发光的鱼
落在烟袋斜街拐角的路上。
活蹦乱跳的鱼，
鳞片上残留着海盐和交错的鱼类文字。
昏黄的灯光直挺挺地打下，
像无数只蚂蚁
演一场静止的戏剧。
托盘与茶具滞空，
悄无声息地飞出阿苏卡木锈的窗口。
孩子们跑过来。
孩子们
悄悄地将手背在脑后。
茶具飞起来，摔在地上。
而发光的鱼颤抖著
最后觑了一眼这座陌生的城市。
（2009，北京）
© 2018 by Zhuosheng Jin.